上海舊事話百年 (69)   黎明前的黑暗

抗戰已到最後階段，1944年6。汪先生1910年行刺攝政王被囚時作「慷慨歌燕市﹐從容作楚囚﹐引刀成一快﹐不負少年頭。」一身正氣﹐但他在國家生死存亡之秋走錯了無法回頭的一步﹐他的行為幫助了日本侵略者﹐這點已經被永遠火烙在史冊上。汪先生臨死作《自嘲》：「心宇將滅萬事休﹐天涯無處不怨尤。縱有先輩嘗炎涼﹐諒無後人續春秋。」令人唏噓。

1944年﹐黎明前的黑暗。

章榮初的上海紡織印染廠在1941年7月被興亞院強令與日資裕豐紗廠「合作」﹐協議合作期三年，1944年「合作」期滿，他和裕豐紗廠經理菱田交涉了四個多月﹐終於收回上海紡織印染廠。

那時偽商會規定﹐凡是各廠生產的棉紗﹐都要被強制收購﹐不準自銷﹐但是混紡的棉紗不在此例。章榮初對紡織技術有濃厚興趣，又能動腦筋，他見到包棉花的麻袋，想起1939年做棉毛呢的經驗，把麻袋打散拆開﹐摻在棉花裡﹐漂洗成白麻線短纖維，與棉花交織在一起紡成棉麻紗，織成棉麻混紡布，和金思義試驗了十多天﹐非常成功。

但棉花是日本軍部嚴格統制的﹐有些「跑單幫」的農民﹐把小量棉花偷運進租界﹐但要經過日本憲兵的封鎖線﹐非常危險﹐被日本兵查出﹐非但貨物沒收﹐連命都不保﹐所以能在租界內收棉花的﹐一定是在憲兵隊和巡捕房兜得轉的棉商﹐事實上都是「白相人」。章榮初和一個在四馬路開棉花店姓龔的老闆約好﹐叫他放價收購﹐每天把散花打包後用卡車運到廠裡。

棉花是統制物資，到楊樹浦厰要經過蘇州河，橋上有日本兵站崗檢查。章榮初疏通了渡正監的副官佐藤大佐﹐化幾十兩黃金搞來一張特別通行證﹐必須在規定時間，按規定路線過橋。他特意給運輸的職工定做了日本式米黃色西裝工作服，過橋時，日本兵以為他們是日本紗廠的，漢奸吃不準他們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，就這樣偷梁換柱，矇混過關，冒險把棉花運到工廠。章榮初給楊樹浦上海紡織印染廠職工的薪資，比大西路榮豐廠的要高百分之二十五。

原料問題大致解決，但日本人只供給照明和抽水用電，不準工業用電，章榮初買了一部一百五十匹的柴油發電機﹐擺在那裡裝樣子﹐暗地買通楊樹浦發電廠的美國人﹐講明偷多少電送多少錢﹐由洋人來廠裡﹐打開電表﹐把用電表讀數倒轉過去﹐所以電力儘量用﹐電表上卻看不出。日本人來檢查﹐就開發電機﹐說是自己發電的。

章榮初大量收購廢舊麻袋，大量生產這種「棉麻混紡布」﹐做廣告稱為「國貨藍夫卡」。市場上的純棉紗棉布都被日本人掠奪到日本本土去了，中國百姓買不到棉布，只有這種棉麻布，因爲不在管制範圍内，可以在市場上自由買賣，也能遠銷外埠。

1944年6月後，美軍轟炸機不斷飛臨上海，徐采丞幫章榮初弄來一面中立國瑞士國旗，高高插在上海紡織印染廠最高的水塔上，周圍的日資工廠都遭到美軍轟炸，華資工廠也大多因沒有棉花原料而停了工，只有上海紡織印染廠獨占鼇頭，不但不被轟炸，還大批生產棉麻混紡布，興隆旺盛，章榮初又一次憑自己的「聰明才智」，賺得盤滿砵滿。

1944年5月章榮初在周浦開設一千二百紗錠的立豐紗廠，8月以二百萬收購沈聯芳的吳興麗生絲織廠﹐該廠創辦于1915年，是湖州近代第一家絲織廠，章榮初收購後更名「湖豐綢廠」﹐至今仍是湖州三大綢廠之一。同時章和孫聯芳在川沙東門外合伙二千紗錠的川沙工業社﹐總投資五千萬﹐生產專供毛巾廠用的「耕牛牌」「彩鳳牌」棉紗﹐1946年增添一千五百紗錠﹐改名川沙紗廠。

沈聯芳(1870-1947)名鏞﹐字聯芳﹐湖州著名鄉紳，1905年在上海創辦恆豐絲廠，1910年當選上海閘北商團會長﹐1915年任上海總商會副會長。沈聯芳辦事處就在天津路富康里，和章榮初原先的住處毗鄰，他長章榮初三十歲，對後起之秀很是欣賞。這時章榮初已在富康里對面，收購了一連五家鋪面，建造了他的總寫字樓豐業大樓。

1944年夏﹐上海開明書店董事傅耕莘﹑其昌錢莊經理丁山桂和泰州同鄉王石琴、高堯常等人發起集資三千萬元﹐在泰州創辦了泰州著名的「三泰」之一華泰紗廠(一千二百紗錠)。其昌錢莊是章榮初和丁山桂合股開設的﹐章榮初受丁之邀參股華泰紗廠﹐出資一千萬﹐丁山桂與傅耕莘合資一千萬﹐泰州同福﹑天福﹑天成泰三大綢布店及大德糧行等六人合資一千萬。1945年8月華泰紡織股份有限公司投產，在上海設總管理處，丁山桂任董事長，韓志明等為常務董事，傅耕莘為總經理，高堯任廠長，王石琴任總務主任（文革後，王石琴任泰州市副市長，揚州市政協副主席）。

抗戰勝利後﹐上海紡織印染廠和榮豐紗廠合并，改為榮豐二厰，由韓志明總經理管理。